雖然說幾個人平時什麽玩笑都開得起，但是一些餐桌禮儀卻是深深刻在日常習慣裏的，駱晉這個客人先動了筷子之後，這頓飯才算正式開始。

中國人聚餐離不開閑聊，段星馳沒有這個習慣，在家的時候也只是和駱晉偶爾說幾句，大部分時間都是悶頭專心吃飯，但是其他人說話他也不反感，不不問到他的時候，他都是安安靜靜地聽著，時不時擡頭看駱晉一眼。

“要我說啊，等B市那套樓盤蓋好，我直接送你們一套，隨便——”

駱晉正說著話，一低頭止住了話音——碗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堆菜，連喝了一半的飲料都給他倒滿了。

段星馳沒有看他，正認真剝著一只肉質飽滿的龍蝦，剝好之後十分自然地就要遞到他這邊，對上他的目光的時候手在半空停留了半秒，然後手一擡，直接遞到了他嘴邊。

駱晉不是第一次被他餵東西，遞過來了就張嘴接住了，對面二人看似低頭吃飯，實則餘光一直註意著兩個人的互動。

“這個蝦很好吃，哥。”

“是很好吃。”

駱晉咀嚼的動作有點遲鈍，剛剛接過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段星馳的指尖，微涼，在他舌尖上刮了一下。

陸知宴家裏怎麽這麽熱，駱晉心想，伸手在杯子裏加了一勺冰。

裴熙南看了看段星馳，突然問駱晉，“晉哥，我說你單身這麽長時間了，怎麽還不找一個？”

聽他這麽問，段星馳停下了動作，雖然沒有擡頭，但是對面兩人都知道他在等著駱晉的回答。

“這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看緣分吧。”

“你想找什麽樣的啊，沒準我們倆能給你介紹介紹。”

“我想找什麽樣的？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不異地戀，不能太黏人也不能太獨立，其他的都無所謂，長相什麽的我都不在意。”

他談過的戀愛不多，也說不出具體什麽擇偶標準，差不多就是從以往的戀愛裏總結經驗教訓，一旁的段星馳卻都記在了心裏。

因為第二天還要上班，駱晉又很有自覺性地不想打擾陸知宴和裴熙南的夜生活，天一黑就帶著段星馳回家了。

回家要開車，所以他今天晚上並沒有喝酒，不過臉上還是帶著一絲紅暈，估計是熱的，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人這麽有錢空調還開不到位。

把駱晉和段星馳送走，裴熙南正面環住陸知宴的脖子，怕陸知宴和他翻多看了段星馳兩眼的舊賬，湊上前去親人，一個帶著果汁甜味的吻過後，兩個人砸在沙發上，裴熙南順勢坐在了陸知宴腿上。

“看見了吧，這個小馳對晉哥絕對是不一般的。”

“晉哥是直的。”

裴熙南聳聳肩，不置可否，“誰知道呢，直的也能彎，他之前那兩個女朋友都不太靠譜，我看還不如找段小少爺這樣的男hai——人。”

“駱晉會不會彎我不知道，彎了能不能喜歡段星馳我也不知道，但是——”

他這一轉折，裴熙南菊花一緊，預料到後面的話，手快腿快地就想跑，但是屁股剛擡起來就被人拉回來翻身壓在沙發上。

“跑什麽？我看你是有點皮癢了寶貝兒。”

駱晉和段星馳開車回家，到家門口的時候，段星馳突然說想要在別墅區裏散散步。

吃飽喝足之後走一走確實是不錯的選擇，而且經過他這麽一提議，駱晉也發現今天晚上的天氣好像確實不錯，不算很熱，反正沒有陸知宴家裏熱。

段星馳住在他家也這麽久了，兩個人一同散步的次數還真的不多。

沿著門口一條為了好看修的鵝卵石路，兩個人像第一次駱晉給段星馳介紹別墅區那樣一路向前，不同的是當時要多生分有多生分，現在的關系可是突飛猛進。

現在還不算太晚，路燈亮著，把兩個人的身影拉長，模糊的輪廓因為主人慵懶的步伐而相互觸碰，駱晉覺得沒那麽熱了。

廣場上還有在鍛煉身體的叔叔阿姨和不願回家叫嚷著要看晚間電影的小孩兒。

鵝卵石路上倒是沒有什麽人，所以駱晉和段星馳這一處是安靜的。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但是又不尷尬，直到走了很遠準備折返的時候，段星馳才開了口。

“阿宴哥和南哥是一對吧？”

他語氣很平淡，不是問句，對答案早就心知肚明，都是同類，一眼就看得出了。

“是，他們兩個——”想起兩人之前經歷的種種，在一起之前誰也不比誰好過，互相折磨數月，撕心裂肺的感覺也嘗過，現在回憶起來就像回憶青春期的懵懂無知一樣，覺得珍貴又幼稚。駱晉把話說完，“在一起也不容易，好在現在感情很好，以後應該也會一直好下去。”

段星馳點點頭，駱晉還沈浸在對兩位好友坎坷愛情的感慨之中，他卻突然話鋒一轉，換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除了他們你有其他很好的朋友嗎？”

駱晉仔細回憶著，“有，你哥我人緣這麽好，當然有其他很好的朋友，我們差不多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人，不過這個圈子，說實話有點烏煙瘴氣。”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哪些朋友不被他認可的行為，駱晉皺了皺眉，“他們兩個算是最好的，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段星馳沒有問，但是駱晉突然很想講，“我和熙南認識很早，爸媽也相熟，小時候做鄰居，他比我小幾歲，上學都是我帶著他一起去。阿宴是我剛剛工作的時候認識的，他那時候自己創業，一身莽勁兒，我很欣賞他，我倆性格方面也很合拍，並且十分了解對方，順理成章地成為朋友，到現在也很多年了。”

段星馳聽他說完，雖然他本來並不想問這些，但是聽完又覺得有點酸澀，因為他只和駱晉相識不足一月，比起幾年甚至十幾年二十幾年的朋友來說時間實在太短，他從未參與駱晉的過去，也不敢說對他了解。

“他們是什麽時候對你出櫃的？”

駱晉有點震驚段星馳會問這些看起來有點八卦的問題，段星馳其實是在為自己真正想問的做鋪墊，看駱晉眼神覺得是不是這種事情在國內問起來有點不禮貌，抱歉道：“如果不方便……”

“倒也沒有不方便，熙南喜歡男人在圈子裏是人盡皆知的事兒，不是什麽秘密，他自己也不做掩飾，阿宴是一次酒後告訴我的。”

“你在國外的時候一定對這種事見怪不怪，國內雖然同性結婚不合法吧，但是在有錢人的圈子裏，其實性向是一件很無所謂的事情。”

段星馳眸色一亮，駱晉這話說得正好。

“那你呢？也無所謂嗎？”

“……你這麽舉例的話，那我還是有點所謂的，你知道我是直男呀。”

“哥，你就一點也沒想過找一個男朋友的可能性嗎？”

“沒有。”駱晉搖了搖頭，“我為數不多的心動都是對女生，就是我兩個前女友，我確定我不會有對男人產生同樣感情的可能。”

段星馳心一沈，低著頭看著因為路燈照射而明度不同的地面。

也是，駱晉都說了這圈子裏性向其實沒什麽所謂，他二十七歲了，如果有會彎的可能，初次見面的時候自己就不會一眼看出他是個直男了。

聽駱晉說完這些話之後，段星馳沈默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駱晉覺得他好像心情變得有些低落，可是自己剛剛好像也沒有說錯什麽話？

“小馳？”駱晉低著頭湊到他面前看他因為低著頭所以隱匿在頭發陰影裏的一雙眼睛。

黑暗中眸光閃爍，段星馳盯著他，幾秒之後，目光逐漸變得柔和起來，他直起身子，順手在駱晉頭上揉了一把。

“別總是沒大沒小。”

駱晉笑著打了一下他的手，被捉住了指尖，兩個人一個手涼一個手熱，交匯處的溫度相互傳遞，駱晉突然用兩只手包住了段星馳的手掌。

像小時候媽媽給自己捂手那樣，他搓了搓段星馳的手心手背，“怎麽這麽涼？”

“天生的，從小就這樣。”

駱晉拉長音調“哦”了一聲，“我聽說手涼的人——”

段星馳眉頭一皺，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了，及時插嘴打住他，“不虛，我猛著呢。”

這個年紀的小孩兒血氣方剛的，當然不會讓人質疑某些方面的能力。

駱晉覺得他為自己正名的樣子很有意思，忍不住想要繼續調侃，“小屁孩兒什麽都沒經歷過怎麽知道自己猛著呢？”

段星馳走在他前面一步遠，聞言轉過頭來背著走，“你沒試過之前難道不知道自己什麽水平？”

“那倒也是知道的。”駱晉無法反駁，正要快走兩步追上段星馳，段星馳卻突然在他面前剎住了車，差不點又要撞上。

他條件反射地往後仰了一下，段星馳怕他站不穩，伸手攬住他的腰。

太細，還不夠一個小臂的長度。

距離倏地拉近，近到可以聞見已經差不多消散幹凈的香水餘味。

路燈下兩道影子徹底重合，駱晉看著近在咫尺的段星馳的臉，不知怎的，咽了下口水。

段星馳捕捉到他喉結滾動的動作，目光下移掃過微微抿著的兩片薄唇。

這姿勢有一種很糟糕的暧昧，駱晉回過神來就想後退，這是不該屬於兩個人之間的氛圍。

但是年輕人用了力氣，扣住他不讓動。

駱晉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最後打破僵局的任務還是交給了段星馳。

段星馳開著玩笑逗他，“哥，要不你試試，實踐出真知。”

看著駱晉緊張的樣子，他知道自己的小計謀又得逞了，所以適可而止地松開駱晉，轉身往家的方向走。

駱晉在原地楞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被這小崽子占了便宜，快步追過去，照著段星馳的屁股踹了一腳，“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小子嘴這麽貧呢？”

他假裝生氣，段星馳就順著他哄，結結實實挨了一腳，繞到他身後捏他的肩膀，“別生氣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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